2011年9月16日 星期五
教師=優差?
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因著學會會長的名義,我得接受有線電視的訪問。
記者:今年報讀教育學系的人數多達三千多人,你認為自己有甚麼優勢讓你成為二十名獲取錄的學生?
我:(一臉茫然)有這麼多嗎?我不知道。
記者:停一停,再來一次,這樣的回答不行。
*****
記者:(重覆問題)
我:我們二十名獲取錄的同學都對教學充滿熱誠,這應該是我們獲取錄的原因。
記者:現在經濟環境很差,很多學生也因為教師薪金水平較高而選擇修讀教育,你認為這情況存在嗎?
我:因為教育學系的課程屬四年制,比一般大學課程多出一年,何況四年後的經濟情況亦是未知之數,所以我相信不存在這個情況。
後來那個記者問了我甚麼,我也想不起來。那次訪問的表現很差,當片段於晚飯時段播放的時候,我的家人都笑破肚皮,差點摔破飯碗。
在十多年前,記者早已對「教師」這個行業存在誤解。教改後,教師的工作量日益增加(當然,各行各業也有同樣的情況)。多虧羅范椒芬那句:「若老師因為教改壓力大而自殺,自殺的個案應該不只這麼少。」我才能在沉重的工作壓力下撐過來。
薪高糧準我是不否認的,但是也得算算工作時數與工作量。當班主任的時候,每當學生在外犯事而聯絡不上家長,班主任不得不陪同處理一切手續與事務:錄口供、到醫院、趕至事發現場平息事件……特別是我這些比較嚴厲的老師,每年定必擔任「精靈班」的班主任。精英班的老師忙的是補課與額外的課業,「精靈班」的老師忙於處理及平息班內學生各式各樣的亂子。一天的所有非上課時間及課後時間,就是忙於聯絡警察、老感(感化官)、校外社工、家長與同事。晚上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家,還得批改課業、設計工作紙以及備課。工作至深夜才睡覺,清晨六時又得起床上班。
星期六日是獻給課外活動的日子。高峰期間,我曾整整兩個月的星期六日排滿工作。同一時間,我是兩個功能組別的組員、負責五個課外活動及擔任社導師,還兼教三個科目及班主任,同時亦是初中班主任的總負責人。我得為每一次課外活動聚會發通告、列寫計劃書並訂定成功準則,活動完成後還得附學生出席表及活動檢討。連同大大小小、各式會議的紀錄,一年下來,我就得完成超過一百五十份的文件,同時還得完成一般的教學工作及課業批改。每年的聖誕節、農曆新年及復活節,我都忙於批改作文或考卷。我在同儕之中屬「快手快腳」型,可是我仍得花上一切空餘時間來完成我的工作。以當年的薪金除以工作時數,我相信只較快餐店略勝一籌。
假期多也是個幻像。每個假期都已安排不同的補課,暑假也有中一的適應課程和各級的補課,還沒計算各式各樣的會議。以一個中五學生來說,整個暑假只有八天不用回校補課。那八天就是教職員會議、新生註冊、會考放榜等日子。
現在每當我聽到「教師薪高糧準假期多」這句話,我總笑著點頭,然後請他務必讓身邊一切的親友都轉行當教師,以免「執輸」。有些人,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2011年8月25日 星期四
新高中中文科雜談
從2007年的會考開始,中國語文科的評估方式徹徹底底的改變了。從那時開始,中國語文科分為五卷:卷一閱讀能力、卷二寫作能力、卷三聆聽能力、卷四說話能力和卷五綜合能力。綜合能力是甚麼?那就是A-Level Use of English 的Practical skills的中文版——人稱「死亡之卷」。
中國語文科的考核至此已和英語無異。我心底裏非常反對這種評估方式:以卷一為例,從名稱可見,它考的是能力,即考生是否能理解篇章中的意思,以及能否分辨當中所運用的寫作手法。高層次的賞析已不再屬於考核範疇。我明白學生水平每下愈況,但是否應降低試卷的難度以求讓學生達標?這樣的考核模式看似較淺,但實際運作,卻發現學生連應付這樣的考試也覺得相當吃力。
新高中的中國語文科課程除了要操練上述的五張卷別外,還要透過大量講授篇章來讓學生學會不同的寫作技巧與佈局謀篇的方法。除了必修的部分,每所學校還得在十個選修單元(註1)中選擇兩個單元講授。而選修單元又得定出不同的課業及考核方式,讓不同天份的學生均能透過此等課業及評估取得分數,然後上繳考評局,成為中國語文科的總成績的一部分。必須上繳考評局的校內課業還包括閱讀報告、日常課業如作文、聆聽練習及閱讀理解練習、小測及參與語文活動後的感想等,每名學生必須把自己的課業整理好並放於Clear holder 內,然後老師再把SBA(校本評核部分)分數上傳至考評局末算完成。若校評局發現校內各老師的評分標準出現明顯的落差,還會發還分數要求該位老師重新調整。最後考評局會用統計分法調控不同學校的成績差異,但各校學生所排的名次會維持不變。每位學生三年以來的Clear holder 還得待文憑試放榜後學生成績上訴程序完成才能銷毀。
如此勞師動眾,那些分數才佔總成績的20%。論成敗,還是得看紙筆評估。
整個改革當中,我比較欣賞的,是文憑試採用水平參照模式匯報結果,有別於舊會考模式的常模參照。常模參照,俗稱「拉curve」,是把全港考生成績排序,按各等級既定的人數百分比分配各等級分數的臨界點。如該年閱讀卷滿分為100分,全港考生成績分佈為51-0,若A級的人數應為考生人數的5%,則51分仍可奪A。由於每年考生水平不同、試卷深淺程度亦各異,故舊會考模式有一個這樣的冷笑話:舊會考模式中的A 像紅酒,不同年份內涵差異頗大。
改用水平參照模式以後,考生不必怕對手太強令自己在「拉curve」的情況下降等。水平參照模式會以五個臨界分數來訂定五個表現等級(1至5等,以5為最高),低於1即列為未能評級。每一個等級將有專屬的等級描述,以說明該等典型學生的能力水平。若考生能達至該等水平,即予該等評級。於是,考生只需加強自己的能力,就能達到更高的級別,不受外圍因素影響。從此以後,所有考獲3等的考生能力相仿。為大專院校和僱主來說,這個模式能較確實反映學生能力的強弱。
註1:
十個選修單元為:
單元一 名著及改編影視作品
單元二 戲劇工作坊
單元三 小說與文化
單元四 文化專題探討
單元五 新聞與報道
單元六 多媒體與應用寫作
單元七 翻譯作品選讀
單元八 科普作品選讀
單元九 普通話傳意和應用
單元十 普通話與表演藝術
2011年7月29日 星期五
中三TSA雜談
自執教鞭,中國語文科的課程早已改革,目標為本、能力為主,課文篇章只屬學習工具,考試不考,教師略教。於是,篇章有如水過鴨背,就算讀過多少名家名篇,學生全都記不得。要是科任老師不強迫學生背誦當中名句,他們根本無書包可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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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校學生的答卷 |
初中階段,考評局還安排了全港性系統評估(TSA)給中三學生,中、英、數均需在六月下旬的指定日子作紙筆評估,學生的成績會視作個別學校學生水平是否達標的準則。
為學生來說,成績與他們完全無關,評估時間又定於期終考試之後,學生自然一副「闊佬懶理」的態度。為老師來說,達標人數是校方評核的指標,雖不算性命攸關之事,但也不能丟自家(或本科)的面子。若最後本科達標人數比其他兩科為低,一堆的跟進報告和補底計劃也少不免要寫上兩三天。正因這個全港性系統評估是「皇帝唔急太監急」的事,所以老師就不得不威迫利誘,各施各法:課後模擬評估並當作常分計算、把評估的內容加進日常進度之中並集中操練、由資深評卷教師預測題目並作重點溫習……無所不用其極。於是,中文課變成操練,老師與學生相互折磨至死。
這是全港系統性評估實際施行後學校裏的實況。
不少老師學生都對這個評估恨之入骨,不了解其施行意義者,恨意尤深。每年十月,考評局均會公佈各校的評估報告及全港報告。學校的評估報告是最高機密,只有相關人士(如校長、教務組、科主任及中三級統籌)有機會審閱,一般老師對冗長的報告也沒有多大興趣。
考評局送來的評估報告包括以下三項:
1. 各科各卷達標人數與全港達標人數 (中文共考四卷:閱讀、寫作、聆聽及說話:個人短講及小組討論)
2. 各卷各題該校考生所選答案
3. 各卷各題依問題考核能力分類列表(如:理解、綜合)
我相信逾九成的校長及老師只關心校內達標人數與全港達標人數的差距。其實,報告內逾數十頁的題目分析及答案分佈才是重點。在我曾任職的學校裏,除了我,沒有人會看那數十頁的報告。為甚麼呢?因為大家都只重視結果。透過分析本校大部分學生答錯的題型及誤選的答案,能知道該年中四學生的強弱項。如此大型的測考及報告,若非考評局出力,各學校是不可能得到如此校本的學生能力分析。「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逃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靠著分析這些報告,我校的中四學生能更集中的訓練強弱項,使會考成績有明顯的進步。
的確,考核局可聘專人分析各校的數據並於評估報告內詳列各校學生的強弱項,但考評局沒有這樣做。我不敢猜測背後的原因,但考評局所辦的數據分析班,確實教會了我如何把這些數字運用於改善教學之上。
我不會說全港性系統評估是沒用的,當然,它給我帶來的工作量也著實不少,每年的暑假,我還得抽十天的時間到評卷中心「坐監」——透過電腦系統批改作文卷。每天朝九晚五的對著scan 到電腦內的試卷,閱讀那些歪歪斜斜的字,這份工作對眼睛的傷害,是吃多少藍莓也補不回來的。不過,若全港的老師都能努力讀懂評估報告內的數字,對校內的課程作出調適,則我仍願意每年到荔景評卷中心虐待我的眼睛。
2011年7月22日 星期五
灰色地帶
人生呢?住在你隔壁的好好先生其實在電腦內有不少猥褻的照片;那個討人厭大玩辦工室政治的上司每個星期都到社區中心做義工。我們所認識的人,只認識他們的其中一個面。根據數學的名稱,由不同的「面」才能組 成一個「體」。「片面」這個詞語真夠貼切,我在哪一處認識你,也只能認識到你其中一片的面,與那個立體你的仍然有段很長很遠的距離。
看一個人也像看月球。月球永遠用同一面向著地球,所以古人才能幻想月亮背後的物像風景,進而衍生吳剛砍樹、玉兔、嫦娥等千古傳誦的傳說。那我們對人的猜想 呢?那叫「傳聞」,再文雅點,可以叫「流言」。誰都沒真正看過某某的另一面,所以這些小道消息尚未證實,只作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
這個世界很難界定真正的好人與壞人。葉繼歡也總有待人親切的時候,長毛也有溫柔的一面。真的把每一個人所做的事都一一攤出來,恐怕大家都站在某個灰色地帶: 既非黑卻絕不白。每個人都有見不得光的一面,再漂亮的女明星,更瀟灑的男演員也是會吃飯拉屎的,大家都是凡人而已,何必強分好與壞?我最怕聽見別人說:我 終於看清楚他/她的真面目﹗其實言者只是看到了平常看不見的那一面而已。我們常常以為自己很了解誰,但其實我們誰都不了解。今天,若要你說清楚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恐怕不少人都要詞窮。連我們能看見自己的每一個面,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你怎麼還會相信自己對某個人很了解?
當然,單純地相信世人是非善惡黑白分明,生活應該會過得簡單快樂一點。喜歡思考的人,說穿了就是愛自尋煩惱。
2011年7月9日 星期六
教師也是普通人
在工作環境以外認識的朋友,很少會猜得到我是個教師。一般人總覺得「教書有樣睇」,但其實教師並沒有既定的性格與樣子,也不一定是個奉公守法的謙謙君子。
我在大學修讀的是教育,四年的課程當中有三次的實習機會。我第一次實習的,是一所位於將軍澳的中學。那次可真印象深刻——實習老師坐的是教員休息室,一般老師也很少到這裏來。有一次,兩位「叔叔級」的老師走進來,坐在沙發上讀報,然後跟同伴說:「唉,而家唔知咩世界,會考十一分讀完教育學院出黎可以教人,但係自己盲字都唔識多隻。」我雖性格火爆,但也知這裏不是我的「主場」,豈能開罪人家?過了幾天,大學的教授來觀課,原來那位教授也曾在part time 的教育文憑課程中指導過那位「叔叔」,於是兩人就寒暄起來。十分鐘過後,他「笑騎騎」的說:「原來是港大的師妹,我還以為是教育學院的呢﹗」我明白教院的制度令部分任教初中的同工學養略有不足,但他如此狗眼看人低,那一聲師妹,我真的受不起,也受不了。
「騎哩」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一個星期五,我跟一眾老師擠在只能坐8人的小電梯裏,我背後一位年約三十多歲的男老師向另一位男同事說:「今晚上深圳再去番上次嗰間好唔好?上次條女正到呢……對波殺晒﹗」那一刻,天真的我才發現,將來與我共事的,其實也是凡夫俗子,亦會有市井之徒。
當然,我雖抱有這樣的心態,但去年當我在教員室聽到一名主任級的男同事問資訊科技員:「如果我部機用學校wifi 係咪上唔到咸網?」我仍然是驚訝得不得了。學生時代,教員室內的人和事都是神秘的,亦因如此,我的校園生活才得以保持純潔。
數年前,新聞報導一名男教師與女學生在學校的多用途室 (multi-purpose room) 發生性行為,我和同事均一笑置之,那時候還有男同事笑說:「話明多用途室就梗係可以有唔同用途架啦。」自孔子過世,這世上就沒有一個老師是聖人,教師的道德標準,其實並沒有其他人想像得那麼高。